黑暗中,大提琴的声音听起来布满灰尘。这不是轻松的,拉琴女人的身影湮没在黑暗中,只看到她脑后发亮的发髻……

1,老宅

面前耸立着一扇样式极其古老的木门,门上雕刻着一些兽头的花纹,岁月的侵袭使得这些花纹渐渐斑驳,看不清原先的模样。随着门的开启,一缕灰尘噼噼啪啪地落下,阳光象入侵者一样闯进我面前这个还未显露出全貌的房间。我看到涂了暗红色油漆的木地板,延伸向其内无边的黑暗。

“怎么样?”一直走在前面领路的房东转过头,她那双混浊的眼睛盯着我,目光让人感到毛骨悚然。这个阴沉的老太婆抓着一把手电筒在房间里四下扫射,我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仿佛除了她走过的路是被打上了标记的以外,全都是万丈深渊。

“婆婆,这房子原先住的是什么人哪?”我望着墙上几块白色的方形印记,很明显那里原先是挂的地方。

“不好说。”房东的声音变得更加沙哑,提到房子的历史,她似乎很愤怒,嘴里残缺的牙齿相互“咯咯”地摩擦着,我不敢再继续问下去。只好走到窗边,试图打开那一扇扇木制的百叶窗,却被老太婆的怒喝声吓了一跳。

“不要开窗!”房东猛地把手电筒移到自己的脸下方。白炽的光速猛然将她那沟壑纵横的脸照得异常狰狞。

她走到我身边,一把拽上了我刚推开一点的百叶窗:“你要租下这间房子,等我走了以后再开。”

“怎么样?”房东不耐烦地催促着我。我犹豫了,这是我唯一租得起的一间房子,我现在迫切地需要一个住的地方。

“好吧,我租下了。”

就这样,我决定从这个古怪的房东手里租下这间老洋房东面的耳房。能立刻离开这个老太婆,我舒了一口气。正当我们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猛地转过身,埋藏在松弛浮肿的眼皮中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突然睁大了,她以威胁的口气指着我:“我警告你,不要打开那个黑色的大衣橱,不然……”

她没有告诉我“不然”会怎么样,只是恶狠狠地竖起皱巴巴的食指向我晃了两下。

房东就住在我头顶上那层楼上,当我把我简单的行李一件件搬进房间的时候,她那张苍白瘦削的脸始终隐藏在二楼的门廊柱背后窥视着我。

终于把这间尘封已久的房间打扫干净。晚上,躺在床上,风从打开的窗子吹进来,恍惚间有了一种美好的感觉,总算也有一个像样的栖身之所了。正当我迷迷糊糊就要睡着的时候,突然,一种奇怪的声音响了起来:

“啪——啪——啪——”

我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或是邻居家发出的什么声音,很快就会消失。然而这声音却并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响,似乎声音穿过了我的门,一直来到我的床前,我听见清晰的脚步声,甚至还有哭声。

我终于想起了在哪里听到过这种声音,这是小孩踢毽子的声音。

“啪——啪——啪——”

一下又一下。

“啪——啪——啪——”

孤独的毽子声一下下响着,就在我身边,然后渐渐转移到头顶,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这声音逐渐在头顶消失,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这声音可能将会成为我以后每晚的催眠曲。

我睡着了,梦里竟然又出现了那个独坐在椅子上拉琴的女人的身影,只是这一次,我仿佛看到她就在这个房间的门口。她仍然背对着我,始终不肯转过身来……

清晨的阳光透过我的浅黄色窗帘射进房间,在阳光下我才真正看清楚自己租下的这间房子——除了一张床和墙上停走的挂钟以外,几乎是一间空屋。我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藏在角落里的那个黑色的大衣橱。这是一个老式的、用乌木做的橱子,简单利落。我看不出这个橱子有什么奥妙,但一想起房东告诫我不要打开它时的神情,这个普普通通的黑色衣橱就开始散发出神秘的光彩。

天气尽管晴朗,然而苍白的太阳仿佛在躲避云层的吞噬般晦暗不明。我在这个陌生的城市街头打转,陌生的街道上人很少,尽管是周末。不知不觉我发现自己迷路了,于是我钻进一条小巷,想找个人问路。

几个男人聚集在小巷深处,他们的脸都隐藏在黑暗中,我看不清楚,但是为了打听回家的路,只好走过去。

“请问……”我慢慢地靠近这群人,这时,他们中的一个抬起头来,露出了被长长的额发遮住的大半张脸。

“你有什么事?”他的声音沙哑,好像极不情愿让**近。

“我迷路了。”我尽量恳切地说,这些人阴鹜的眼神让我觉得害怕。

这时,那个和我说话的人慢慢地向我走来,他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小巷里,我的心开始狂跳,我一步步地后退:“算……算了,我还是走吧。”

他越靠越近,我转身想跑,胳膊却被一把抓住了。我惊恐地回过头,那个人的脸此刻完全暴露在斜射过来的阳光下,原来他是个年纪和我差不多的男孩。透过头发,我看见他乌黑而又深邃的双眼。

“跑什么?”他有些好奇地盯着我,目光似乎能穿透我的思想,“我们不是坏人,你迷路了?”

我惊魂未定地点点头。

“在这里迷路可不是闹着玩的,得有人给你引路才行。”男孩扔掉手中的烟头,转身向他的同伴们打了个招呼,然后对我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他带我走了一条完全不熟悉的路,虽然仍然怀有戒心,但是沿途的景色让人无法紧张,阳光温柔地照顾着每一株草叶和野花,路上几乎没有一个人,我们走在高高的河床上,其下就是春天涨潮的河水,水清澈得几近透明。随着水流和风的声音,我好像有些迷失。

“这条河叫什么名字?”我望着不断奔涌向前的河水问走在前面的那个男孩。他一直在不停地抽烟,听到我的问题停下脚步,却并没有回头。

“忘川。”

“好漂亮的地方。”河的名字很奇怪,但是我已经无暇顾及,只想停下来。

“你刚刚搬来这里?”男孩终于回过头,走到我身边坐下。

“是啊。”我的声音似乎已经融化在风中。我们并肩坐在河床上的草地,默默地看着河水,他突然捋下身边的一把野草扔进河水。草的尸体在水里旋转着,迅速地消失……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侧身望着他。

“对我们这些人来说,名字已经不重要了。”他翘起一边嘴角冷笑了一声。

“但是,我怎么——”

“叫我黎克。”

这个男孩的反复无常让我不知所措,他似乎在抗拒着一切,却遮不住孩子般热爱世界的心。我们直到阳光变成橙色才离开河床,他带我找到了回家的那条路。

“往前走就到了。”他又点着一支烟,用夹着烟的食指和中指指着我回家的方向。

“谢谢你。”我道谢之后就向前走去,走了一段路之后,我回过头,发现他仍然站在原地看着我。于是,我朝他微笑挥手。他却神经质地向我跑过来。

“这是我的。”他从口袋里拿出便条和笔迅速地写了个号码递给我。我接过纸条抓在手心。

“再见。”

“再见。”

2,等信的孩子

回到那间老宅,我感到有点累,刚准备放水洗澡,突然听见有人敲门,门口站着一个瘦弱的孩子,厚厚的眼镜遮住了他怯生生的目光。

“姐姐。”

“有什么事吗?”我朝他微笑。

“你……有没有收到信?”这孩子穿着背心和短裤,过长的背心肩带甚至遮不住他那嶙峋的肋骨。

我摇摇头,告诉他我没有收到什么信。

“是吗?”孩子的脸上立刻露出一种若有所思的失望和忧郁。他刚转身要走,又想起了什么似地回头:“我怕邮差会送错门牌号码,要是你收到信,一定要给我,好吗?”

“一定!”

我看着孩子慢慢走开,原来他住在隔壁。这个孩子在盼着什么人给他来信呢?我笑着摇摇头关上门。

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头顶上那盏昏暗的小灯发出昏暗的光线。此刻我没有丝毫倦意,外面突然开始下雨,窗帘被风吹得摇摆不定,这时,我听见了一阵孩子的笑声。

“哈哈——哈哈——”声音来得如此突然,又是如此响亮!伴随着蹦蹦跳跳的脚步声。

如果说昨晚听见的声音可能是我太疲倦而产生的幻觉,那么现在我清醒的意识到,就在这里——在我的房间里,有一个孩子的声音,这绝不是幻觉!

“啪——啪——啪——”

踢毽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声声分明——就在我身边。我仿佛被定在椅子上,不能动弹,一阵寒意从后背一直蔓延到整个头皮。因为我确确实实听到一个稚嫩得有些尖利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唱着:

“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外婆夸我是好宝宝。

摇啊摇——摇啊摇……”

接着,一阵步履蹒跚的脚步声啪嗒啪嗒地向门口跑去。

整个房间安静下来,我静静地坐在原地,只有窗外如泣如诉的风雨声似乎还在哀求着什么。

我脑中一片空白,直到看到腕上的手表指针指向12点,才慢慢活动着已经僵硬的双腿站起来走到床边。钻进冰凉的被单,我的视线再一次落到房间尽头的角落里那个黑色的大衣橱上,它就那样静静地立在原地,沉默着,包含着某些难以解释的谜。

在神经绷紧到极限之后,我终于疲惫不堪地睡去,模糊的意识泅过一个又一个虚幻的浪潮,像在遵守某个无法回避的约定一般,再一次来到了那个拉大提琴的女人身后——

黑暗的房间里,门上的悬窗射进来的一道惨白的光线,它就像巨大的刀片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看着那个女人,她依旧背对着我,像此前的无数个夜晚一般,她专心致志地抱着那把大提琴,仿佛在这个世界上,她的灵魂只能被禁锢在那把琴中。

我并不知道这个女人究竟和我有什么关系,但是心里却有种强烈的渴望,希望她能回过头来,看我一眼,哪怕只有不经意的一瞥,然而她并没有如我所愿。

她身上穿着层层叠叠的象牙色纱裙,那薄如蝉翼的衣料就像一层又一层的花瓣包裹着这女人娇嫩易碎的身体,她的动作如同芭蕾演员般优雅,拿起琴弓,光滑的手臂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她开始拉琴,音色暗哑低沉,我好像听见那沉重的音乐落在地上,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抗议。

**近这个女人,她已经停止演奏,默默地坐在那里。我把手从背后放在她肩上,她说:“结束了。”说完就开始收拾起她的东西,将那把沉重的琴抱在怀里,琴弓握在手上。

我问她:“你的琴盒呢?”

这女人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仍然没有回头,紧接着就跑向门口,当她打开门,将光线放进来,我的就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咚咚。”有人敲打着我的窗户,我睁开,发现黎克的脸紧紧贴在窗户上。

“怎么了?”我打开窗问他。

“你怎么了?”他反问道,“我看见你在,好像快哭了一样。做恶梦了吧?”

“是个噩梦。”我叹息着想起梦中的情景。

“你找我有事吗?”望着站在外面的黎克,我很他怎么知道我确切的住址。

“没什么事。”他站在外面丝毫没有想进来的意思,他靠在我的窗台上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燃。

“我以为你或许需要帮忙呢?”

空气中浸透着水气,地砖砖缝之间生出碧绿的青苔。**在窗台上,黎克一言不发,似乎也不打算离开。

“你的家人呢?”黎克从鼻孔里喷出一股烟。

提到我的家人,我脑海中一片空白,记忆里只有来到这个小城之后的情景,我努力回忆以前的事情,可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不记得了,”我茫然地用手指梳理头发,“我好像没有家人。”

“你知道这房子原来住的是什么人吗?”

“房东不告诉我。”

“那个老。”黎克不屑地哼了一声,“真没想到你住她的房子,她脾气古怪,没有人愿意接近她……连家人都不和她住在一起。”

“那她岂不是很可怜?”我叹息道。

黎克没有回答,他转过身双手撑住我的窗台一用力,爬了上来,当他的脚稳稳地站在地板上时,楼上传来了房东愤怒的吼声:“楼下的!不要让人爬窗台!”

黎克看着我笑:“你觉得她可怜?”

这个陌生的男孩成了我在这个陌生城市中的第一个朋友,他漫不经心地在我的房间里到处乱走,随意翻看我的东西。最终,他走到房间尽头的那个大衣橱前。

“这个橱子看起来……”他企图动手打开橱子,我紧张地叫了一声:“别打开!”

我的声音把自己吓了一跳,黎克收回了手茫然地看着我:“这么紧张干吗?”

“房东不让我打开这个衣橱。”

“又是她!”黎克把烟灰弹在地板上,换了个话题,“你在这里不觉得压抑吗?”

我想起了每到晚上就会听见的那些古怪的声音,我不想吓唬别人,“还好,房子虽然旧,但挺结实的。”

黎克一步步走向我,门上狭小的悬窗射进一缕微弱的阳光,投在他身上,不知为什么,我看到的他身后……

“你怎么了?”黎克用手在我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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